武德感人
孔子曰,“巧言令色鮮矣,剛毅木訥近仁”。澄甫公性情憨厚,不善言辭,授拳之時,僅以身姿示范,決不多言。澄甫公生平從不議論其他門派之長短,并且一再告誡眾弟子,不得妄議其他門派短處。如果有人說某某人功夫不行,澄甫公曰:“練功不易,練到這般地步,也算難得了”此乃口德。
楊家素有“出手見紅”之傳統(tǒng),乃用長勁將對手彈放到一丈之外,決非用冷斷勁傷人內臟。楊家先輩在王府授拳,王爺要學推手,露禪公必先跪下叩頭請安,申明楊家推手必定要發(fā)勁,被發(fā)之人必定跌出甚遠,但決無內傷之虞。澄甫公內勁充沛,有時難免在無意之中傷人。有一次,澄甫公在武漢與人比劍,用竹劍點人手腕,不料對方劍墜臂折,澄甫公懊悔不已。因此,澄甫公經(jīng)常將雙手攏于袍袖之內,輕易不肯出手。此乃手德。
澄甫公對其他門派極其尊重。1928年,南京中央國術館館長張之江聘請澄甫公為太極門門長,并且請澄甫公帶幾位高足擔任教授之職。澄甫公因北京拳場門徒眾多,各種事務均需妥善安排,一時未能成行。副館長李景林見澄甫公遲遲未能到位就職,遂請孫祿堂先生為代理門長。孫先生不知張先生曾聘請澄甫公,即將太極門改為武當門,下設形意、八卦、太極三科,由其徒眾擔任教授。澄甫公不明情況,率眾門徒到達南京,張之江設宴為澄甫公洗塵。酒過三巡,張之江開言道:“國術館不能有兩位武當門長??煞裾垪钕壬c孫先生比試一番,勝者留,敗者去。”澄甫公坦然說道:“孫二哥是我義兄,應該由他當門長,不用比試。但教授職位已無空缺,眾門徒無處安插,楊某當即告辭,尚祈張館長見諒。”事后,澄甫公對眾門徒說:“我與孫二哥情同手足,閉門切磋自然可以。豈能為了蠅頭微利,當眾比拼?張先生豈有此理!”澄甫公到上海后,張之江自知理虧,遂推薦澄甫公任浙江國術館教務長。孫祿堂先生悉此事,即推薦形意拳教授高振東為中央國術館武當門代理門長,掛冠而去,至江蘇國術館任教務長,表示與澄甫公處于平等地位。由此可見兩位前輩之高風亮節(jié)。
澄甫公到上海時,吳鑒泉已在精武體育會教太極拳,帶了火腿、燕窩、魚翅、名酒等禮物拜見澄甫公。吳先生說道:“三爺您可好?我吳家父子,在楊家學拳,至今以此為生。楊家之恩,沒齒不忘。”澄甫公日:“楊吳本是一家,何分彼此?你教過的學生我決不收留,你可以放心。”后來澄甫公在滬授拳,如的吳家門徒想要改換門庭到楊家學拳,均被澄甫公婉言謝絕,并且說明,楊吳兩家拳式略有不同,拳理拳法一脈相承。張秀林門人田作霖、孫祿堂門人陳微明拜澄甫公為師學太極拳,均為其本門師尊親自推薦,否則澄甫公決不收留。因此,澄甫公與內外名家各派,均能團結友愛,和睦相處。澄甫公武德崇高感人至深。
駕鶴西歸
1936年,正當澄甫公武功登峰造極之時,竟然撒手西歸,年僅53歲。因此引起諸多猜測,眾說紛紜。
有人認為,澄甫公發(fā)勁過猛,損耗內氣。景華師日:“決無此理!楊家之彈簧勁,放長擊遠,極其輕松極其巧妙,絲毫不用蠻力。露禪公、健候公發(fā)勁剛猛,均享高壽。我已80余歲,發(fā)人于尋丈之外,毫不費力。”
也有人說,此乃貪戀女色之故。景華師日:“澄甫公乃忠厚長者,身不二色楊澄甫拳照,與候夫人夫唱婦隨,感情深厚。澄甫公來滬之后,有富家太太、小姐學拳,澄甫公即蓄須明志,保持距離。我在楊家為徒,時時追隨澄甫公左右,深知老師守身如玉。萬萬不可聽信市井小人閑言碎語!”
景華師深通中西醫(yī)理,認為澄甫公不幸早逝,乃飲食不節(jié)之故。澄甫公青壯年時抖白臘桿左右各200遍。在樹樁上刷桿,亦須左右各200遍。站樁要站三柱香。練拳辛苦,食量極大,每餐需食高莊饅頭30個,豬蹄及家禽各1只。景華師初到楊家之時,見澄甫公狼吞虎咽,好比《水滸》上之打虎將武松,大吃一驚。日久司空見慣,不以為奇。澄甫公成名之后,不再苦練,熱量無處消耗,而食量絲毫不減,體重增至288斤,而且喜葷厭素,膽固醇及血脂必定甚高。澄甫公之水腫,并非腎病,乃心臟病,是長期血脂過高之惡果也。古人云:病從口入。此乃至理名言!
杭州九旬武林前輩陳天申透露:楊澄甫蕭聘三緣何早故。“豐厚的歷史文化資源,有時不僅僅體現(xiàn)在看得見的地方。”上世紀80年代曾經(jīng)擔任過杭州市武術協(xié)會副秘書長、如今已年過九旬的武林老前輩陳天申把思緒拉到了70多年前,回憶起當年浙江省國術館一段塵封已久的歷史。 1929年,當時西博會期間舉辦了一次規(guī)??涨暗娜珖晕湫g擂臺賽,楊式太極拳宗師楊澄甫、南拳名師蕭聘三等武術名家云集杭城。為期7天的擂臺賽上,有109位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上臺,臺下觀眾更是數(shù)不勝數(shù),還有很多外國拳手,但沒有一人敢上臺打擂。 西博會結束后,西博會惟一新建的展覽館——工業(yè)館的大門上亮出了“浙江省國術館”的招牌。蘇景由、楊澄甫、劉百川、蕭聘三等,擔任起浙江省國術館的教師。 1930年,浙江省國術館招師范班學生,當年只有15歲的陳天申成為首屆學員。 1931年的一天早上8時許,蕭聘三在館內教陳天申等打黑虎拳。練黑虎拳是要發(fā)聲、蹬腳的,功力深厚的名師每蹬一腳,水泥地上就會留下一個腳印。“當時我們30余位學生紛紛提議蕭老師露一手。蕭老師叫我們搬來磚塊,鋪在水泥地上,并將一塊很厚的青石板放在磚塊上。接著,蕭老師在青石板上打起了黑虎拳。只見他大喊幾聲,腳下一用力,下面的青石板和磚塊都成了碎片……”陳天申說。 如此深厚的功力自然引得學生們大聲叫好。不想,叫好聲卻驚動了還在睡覺的楊澄甫。楊澄甫當時是國術館的教務長,有較晚起床的習慣。他披衣出門大聲責問:“什么事,這么吵?”蕭聘三回答說:“是我在教學生練習黑虎拳。”楊澄甫說:“這種東西有什么用!”這句話惹惱了蕭聘三,他當即提出要與楊比武。楊澄甫說:“好,你就在我的肚皮上打三拳吧。” 蕭聘三一拳打在楊澄甫的肚皮上。陳天申等人便見到楊澄甫臉上露出痛苦神情。陳天申接著說:“蕭聘三打第二拳后,我們似乎都聞到了楊澄甫嘴里的血腥味。蕭聘三打出第三拳后,楊澄甫右手緊捂肚皮,左手一掌飛出,擊在蕭聘三的心窩處。蕭聘三頓時倒在2米開外,口吐鮮血。” 楊蕭之爭的結果是兩敗俱傷,他們不僅不再教武術了,1933年,蕭聘三離開人世,楊澄甫也在1936年病逝。兩位武藝高超的名師,就是為了這樣一樁小事過早去世。 楊蕭之爭發(fā)生后,時任浙江省國術館副館長的蘇景要求學生對外保密此事。就這樣,一樁70年前的歷史憾事一直塵封至今。 陳天申說:“70多年過去了,當年國術館的教師都已告別人世。當時38名學生中,我是小的‘小鬼’。今天,我這個‘小鬼’也已經(jīng)九十多歲了。這么多年來,這件事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。它給我們的教訓實在是太深刻了!”